谈师德的时候,我们到底在谈什么?
谈师德的时候,我们到底在谈什么
读了我有关师德的文章后,有人回复说,师德就是一个筐,什么都往里面装。“筐”当然是装东西的,但装进师德这个“筐”里的,都是“师德”的本质要求和本然内容吗?
答案是否定的——合肥的“高铁门”事件,让我对此有了更多的思考。
师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
师德是教师职业道德的简称。顾名思义,是社会对教师这个职业在道德方面的要求。这种要求,往往外显为一些条款。
最典型的是《中小学教师职业道德规范》,或各地的“八不准”或“十不准”,表面看,都是对教师行为的要求、约束和禁止,实质上,是对教师从事这个职业时的期望。
“规范”,按我的理解,即规则和范本——这个范,有楷模和表率的作用。即是说,师德既有清楚明确的、硬性的、必须遵守、不能逾越的一面,也有相对含混的、倡导性的、鼓励性的、难以明确考量的一面。
就此而言,师德其实只是一个“框”,是对教师职业道德的框架性约定。
约定有“俗成”的意味,必须尊重和遵守,但框架总是粗略的,大概的,不会精细或精确到某种具体程度。因此,尽管师德首先体现为一些基本的底线和原则,但无论是过去的“为人师表”,还是现在的“师德规范”,其实也包含方向和主张,即人们对师德的期望。
期望并非必然的要求,无论“爱岗敬业”,还是“教书育人”,无论“关爱学生”,还是“终身学习”,都是相对笼统的说法,没法具体考量和评估的——某种意义上说,现在的师德,本身的模糊和含混,让它从“框”变成了“筐”。
“高铁门”事件的主角,其失范的言行,即不幸地被纳进了这个“筐”里,而脱离了“框”的范畴。
师德是从哪里来的?
简单说,师德肯定是从道德而来的,但更“原点”的问题是:道德是从哪里来的?
我倾向于认为,道德就是“道出来的德”,它既是人们“遵道而行”后的总结、概括和归纳,也是人们言说出来给人听、希望更多人遵守的。无论哪个意思,道德都是人们为了维护群体或公共利益而提出的一些主张、准则和期望。
道德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,也不是人脑里固有的,而是人们在交往中渐渐形成的。而道德一旦形成,就自然具有普遍的影响力和约束力。遵循的人,是有德的,违背的人,则是失德或缺德。不过,到底是遵循,还是违背,其实是源自个体的“内在秩序”的评估和权衡。
道德虽是个体的选择,道德评判,却往往来自社会生活中的他人——正因如此,道德也叫社会公德,有“利他”、“利人”的“天性”。
总体说,民主、文明、和谐的社会,更有助于道德意识的形成,也更有利于道德行为的维护。而专断、粗蛮、混乱、暴戾的社会,很难让人真正形成和遵守康德所说的“道德律令”,就像食不裹腹、为生计所困的人,很难有眺望“星空”的闲暇,无论那星空多么“灿烂”。
师德自然也是如此——无论形成和遵守,都是如此。因此我曾经说,道在德先,不讲“师道”,而求“师德”,不只是缘木求鱼,甚至本就是“严重缺德”。
师德与公德是一回事吗?
当然不是。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社会角色,自然需要遵守各种角色所赋予、规定和要求的规范。
师德只是对教师在从事教育教学工作时的要求和期许,公德显然有着更大范围的指向,是对“一个人”在公共事务中的言行约束和规范,如遵守秩序,不破坏公物,等等。
或者说,公德更具普遍性,师德更具专业性。
公德与师德的分野,要求我们在评判和讨论具体事件时,要有明确的区分和界限。就像讨论公德和私德时,必须“公私分明”一样。公德的归公德,师德的归师德,甚至,师德的归师德,专业的归专业。就像,上帝的归上帝,撒旦的归撒旦。
“高铁门”事件中,女主的言行究竟是有违“公德”,还是有辱“师德”?
我觉得,女主的“失范”,显然属于“公德”范畴,甚至“法律”范畴,但死磕其“教师”身份,甚至由公德而追究其师德,因公德失范而质疑其师德问题,这未免有些“越界”。
即便是公德,也有不同情形的区分。就像犯罪,都有“激情犯罪”一样。临时性的言行冲动,不一定能体现其长期性的道德消灭。一个人偶尔的言行错误,也不意味着他将永远错误,一个人在某方面的错误,也不意味着他整个人品行都有问题。
乘坐高铁时的言行,与女主作为教师的努力和业绩,并没有必然联系。硬性捆绑评价,虽然政治正确,但无疑有全盘否定之嫌。
很多人揪住女主曾经的教学业绩不放,仿佛那业绩也因其失范的言行而成了可疑。而庐阳区教体局作出“停职检查”的处理,甚至因罗某一人犯错,而让全系统教师集体“背锅”,为师德集体“背书”,既缺乏程序正义,也涉嫌上纲上线,不免让人齿冷心寒。
师德是高标准还是低要求?
今天,教师职业面临着凡俗化、神圣化的困境。
凡俗化的体现就是,只认定教师是一门职业,而职业只不过是谋生的方式或手段,与其他职业没有明显区别。持此论者,往往过于淡化对教师应有的道德要求。
神圣化的体现则是,认为教师是太阳下最光辉的职业,是人类灵魂工程师,每个教师都应当迹近圣人,成为道德楷模。持此论者,往往过于强化对教师的道德要求——一旦“神圣化”,就很容易出现“妖魔化”。
淡化和强化,都是非正常化——凡俗化,走的是低端,神圣化,走的是高端。或者说,凡俗化,是底线,神圣化,是高线。
师德其实应该是“居间”状态:一方面,它设定了起码的、必须遵守的底线,另一方面,它指向于更加高的期许和愿望。底线相当于“规定”,一旦逾越,就是师德失范。高线则相当于“范本”,是楷模和表率。
居乎其间,师德应该既是低端的要求,也有高端的追求——但这种追求,不应该成为统一的规定。毕竟,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圣人。
同时,师德虽是外在的要求,但要有所追求,必须成为内在的规范,成为个体的自觉。
因此我觉得,讲师德,本身就很荒谬。师德不是用来讲的,而是用来做的。由外人,尤其是本身没有师德体验和经验的人来“讲师德”,很搞笑。
正如我曾说的,自己“不讲师德”,却要求别人“讲师德”,要么是缺心,要么是缺德,某种意义上说,简直就是“耍流氓”。
师德是群体规范还是个体要求?
既然师德是对职业的约束或规范,毫无疑问,它是针对群体的,而不是个体的。虽然,置身群体的个体,需要遵守和奉行。但不可能通过强行的方式达到。
群体是由个体构成的,但构成群体的个体,是绝对不一样的,有着远近高低的不同层次。
群体的本质往往会通过个体的品质来体现,但个体的品质表现,并不必然意味着群体的本质——除非有或没有这种品质的个体,达到了某种量级,能够影响和决定群体的状态。
以特殊个体的表现,评判整个群体的状态,无论肯定或否定,都是愚蠢的。个体再优秀,也难以提升拙劣的整体素质;个体再拙劣,也难以否定优秀的群体品质。
个别教师出现道德问题,并不等于所有教师都有问题。
就“高铁门”来说,仅仅因为女主的言行,而否定教师群体,无疑是愚蠢的,因此而诬蔑、诽谤整个教师群体,甚至整个教育行业,更其荒唐可笑,自然难以服众。
师德的边际在哪里?
师德既是职业规范,显然是有边际的。一个教师,既不可能是“先天性”的教师,也不可能是“全天候”的教师。在学校里,面对学生,或面对家长,他应该以师德规范要求自己,但是在家里,更多就是自然人的身份,置身社会,更多就是社会人的身份。他所应遵循的,是社会公德,而不是师德。
“高铁门”事件中,那些死咬其“教师身份”的人,最大的误判就是,因为她是教师,她的行为,就对社会造成了更大“恶果”,所以要让她吞下更大“苦果”。
这其实是“师德泛化”。即把一般性的错误归结为职业性错误,对一个教师的所有行为,都以师德的高线要求,这种泛化,事实上造成了师德边际的模糊。
扒高铁门,阻拦高铁,是违法行为,自当受法纪处分,但不能把她在这件事上的错误,延伸到其他事情上,更不能因此否定她的全部。
师德泛化的另一症状是,以师德代替专业。尽管我们期望教师能“为人师表”,但看看“师德规范”,真要能达到那水准,老师就不是简单的老师,而是圣父和圣母。倘真如此,他就当被高高供奉,哪里需要当这劳什子教师?
既要是全能保姆,又要是高级保镖,过高的道德要求笼罩着教师,甚至超过了对他们的专业要求。就像今天的学校教育,以安全压倒一切,又如何保证教育教学质量?
对教师赋予太多道德色彩,甚至以圣人标准要求教师,这实在荒谬。要求一个教师时时刻刻都像圣人,吃饭、睡觉、打呵欠,都要有圣人的节律和节奏,更加荒谬。
针对这种泛化,朋友阿春儿曾说:“师德成了套在每个教师头上的紧箍咒,你不听话时念一念,闯了祸时念一念……这是教师的悲哀!”
想想,的确悲哀,而且是,集体的悲哀。
2018.1.12-1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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